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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2/8/9 18:52:00

(一)

你这个人,多大个事呀!不就是一泡屎吗,你就要把人整死?

那个丁小憨,也是一个可怜人,父母常年患病,媳妇带着两个小嫩娃娃在家,一个月三十多块的工资,他要省二十多块带回家。人家吃菜,他抹点酱;人家吃肉,他只敢喝点汤。

他走到了这一步,上个月评困难补助,你还说他不困难,把他卡住了。他恨你,也很正常。换位思考一下,假如你是丁小憨,你心里会不会好过?

(二)

你说是我们早就策划好了来整你,就更是胡扯了。你是我们的一班之长,又是我们运输连的团支部书记,我们捧你还来不及,我们敢么?

实话给你说,昨天晚上睡觉前,我都在劝那个丁小憨,不要与你为敌,要学会尊重你。只要你喜欢我们了,你这个团支书就会让我们加入团组织;你就可以经常分我们下井,每天可以增加八角钱的井下津贴、享受两个免费的包子。我还告诉丁小憨,假如你分他下井,要留一个包子给你,他当时也满口答应,连连说了几个好字。哪个又想得到呢,这个憨杂种,会做得出这种憨事来。这个憨杂种,连我也骗了!

这种事,分明是那些三五岁的小娃娃玩的小把戏,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汉,咋兴恁么搞?

信不信在你,反正我就是这样跟他说的,他也是满口答应的。他今天早上打通电话,告诉你有两个包子在车里,用安全帽盖着,我也信以为真。我甚至还会这样地想,这个憨杂种,总算聪明起来了,说好给你一个包子,他要给你两个。从今以后,你肯定会对他好,肯定会天天分他下井去。哪个又想得到呢,这个憨杂种,硬是白活了,脑子一点都不会开窍。

(三)

我知道每天都有人送包子给你吃,你也养成了不吃午饭的习惯,等着吃包子。丁小憨从井下打电话到打点房,指明要你接。你正在绞车房跟那两个小姑娘吹牛,我喊你来接电话,你跑下来,拿起话筒,听见丁小憨说有两个包子在最后那张矿车上,用安全帽盖着,你的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。你高兴,我也为你高兴。谁让我们是一个村子长大的人,在一个学校读过书,又是同一天来到保田煤矿当上工人呢!

绞车启动了,装煤矸石的矿车也随着钢绳上来了。最后那张矿车上,真的有一个安全帽,你高高兴兴地跑过去,咽着口水。那时候我就在想着,你这个班长太舒服了,不下井,每天带着安全帽,背着矿灯,往井下绕上一圈,天天都有八角钱的井下津贴,大家都在捧着你,不敢得罪你。要是我哪天也当个班长,这一辈子就值得了。

你跑到车边,忙着摘钩,最后面装着包子那张车就排在了最前面。这张车,要从井口的南面推出去把煤矸石翻掉,变成空车,再推回来。你等不得推车,按你平时的习惯,是忙着填饱肚子。你拿起安全帽,一股恶臭就飘了过来。你把安全帽丢出老远,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,丁小憨,瞎狗日的。便蹲在车边干呕起来。

到这时,我才明白是丁小憨耍你,想笑,又不敢笑出声来。我紧紧地咬住下巴,用一只手捂住嘴,跑出去好远一大截,把我肚子都笑疼了,眼泪都笑了出来。

笑够了,气也喘匀了,我才敢慢慢走回来。你还蹲在车边干呕着,我就有点可怜你,想让你休息一会,我来推这张车。你偏偏不领我的情,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我,把一肚子的气发在我身上,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,叫我赶快过来推车。我的*火就绿了,我想,你凭什么发我的火,你这个小烂班长有什么了不起,今天这张车就是要你来跟我推。我在右手边把好位置,把左边(有屎的那只角落)留给你。两人共推一张车,是矿上的规定,也是你经常要求我们的。我不想让你闲着,你只好用一只手捂住嘴,用另一只手来扶着车。

你憋着一肚子的气,其实我知道你根本没有用力。用力不用力,我当然管不着,只要你扶着车,闻着臭气,车就会慢慢地往前走。

(四)

这段路,有一百四十多米,推着车慢慢地走,要走两百多步。我天天推车,哪里该快,哪里该慢,心里有数。路的尽头,有一个用木桩搭起来的安全防护架,防护架后面,是几十米高的悬崖。离架子20米,有点斜坡,车子不能快,快起来,控制不住,冲上高架,就会出事。要用力往后拽着慢慢地走。离高架10米左右,就可以把煤矸石往右边翻掉了。

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,我一个人推车的时候,我会站在车尾巴上,用右脚踩住后轮当刹车,让车慢下来,到该翻煤矸石的地方,我会伸脚往轨道边扒点煤渣过来稳住车子,一只手轻轻地晃动车子,另一只手飞快地拔掉插销,在车子晃向右边时,双手乘机一起用力,这一车煤矸石就往右边翻下去了。

这一招,你这个当班长的当然学不会,其实你也用不着学,你是玩嘴巴子吃饭的甩手干部。我这一招,只是我一个人会用,一般人不敢用。这是一种违反安全操作的行为,被安全员抓住,肯定要让我去学习班反省。

车子离高架还有30米,你就喊停车。我那时也不想闻臭气,巴不得马上把这车煤矸石翻掉。问你咋个要停,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我说。我说翻掉煤矸石再说行不行,你说必须现在说清楚,翻掉就说不清楚了。我说团支书你要说什么就快点,你说下个星期我们团支部就要讨论发展新团员,问我想不想加入团组织。我说王班长,我既然交了申请,肯定想入。你说我想入团,今天就要考验我,看看我的立场坚定不坚定?我说班长你要咋个考验我?你指着丁小憨的那泡屎说,请你今天作个证,那张包屎的报纸上,有最高指示,还有领袖的头像,这是现行反革命的行为,也是阶级斗争在我们保田煤矿的具体表现。你给知道该怎么办?

你这么一说,我就惊出一身冷汗来!我就想起那年我们的班主任董健恒老师,贴领袖像时,头部按了一颗图钉,你说董老师想刺杀领袖,把董老师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,活活斗死了!

丁小憨用报纸包屎,这是铁的事实;报纸上有最高指示和领袖的头像,也是铁的事实。车子就在我们面前,现在是铁证如山。我终于弄明白了,你要考验我,让我加入团组织,就是要我和你共同作证,把丁小憨打成现行反革命,活活整死,替你报这一屎之仇!

团支书呀团支书,我虽然也想入团,也想进步,但我不会像你一样,踩着别人的脑壳往上爬。为了让董老师的悲剧不再重新上演,我急中生智,憋足了全身的力气,让这张装着“铁证”的车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起来,你当然想不到我这个想入团的人会这样做。等你反应过来想去阻止,车子已经把高架撞倒,滚下了悬崖......

(五)

老实说,出了这样的事故,造成了整个矿井停产,我的心里还是有点怕。好在的是,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,此事只有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我想我是凭着良心行善事,天不会来管我,地也不会来收我,我只要不认这个账,你也奈何不了我。

你跑去告状,说我跟丁小憨是现行反革命,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罪魁祸首。那天下午全矿召开批斗大会,人保组带着两副手铐来,要对我们实行无产阶级专*。让你带头喊口号,要我们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。

你想不到的是,老天会睁眼。我这个从来没有演过戏的人,那天的演技竟会这样的高明。我首先发言,把丁小憨骂了一顿,说这个瞎狗日的蹲在矿车里屙屎,用安全帽盖着,哄你王班长是两个包子,哄你趁热吃。你为了报复丁小憨,故意诬陷丁小憨,说那泡屎是用报纸包着的。我这样一说,整个会场上哄堂大笑,批判会就乱套了。你这个班长平时游手好闲,天天拿井下津贴,还要人家送包子给你吃。很多人本来就不服气你,就开始骂你。那份报纸连着一车煤矸石滚下悬崖,你的“铁证”消失了,你有苦也无处诉了。说到翻车事故,我说你这个班长怕脏怕臭,用一只手捂着嘴巴,一点力也不出,我一个人拽不住车,你应该负完全责任。

没有人敢说我说的不是真话,也没有人会同情你,连那两个气势汹汹拿着手铐来的人,都认为你做得太过分了,他们气呼呼的把手铐丢在你面前,望都不想望上你一眼。

团支书啊团支书,你看看,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你历来不相信,这会你该相信了吧!

你要找丁小憨,你问丁小憨到哪里去了?丁小憨当然不会飞到天上去。你找到他也是白费力气,他当然不会承认用报纸包屎。告诉你,有几个老工人不让他露面。该怎样说话,人家会教他。

团支书,你给想通了?想不通,扛着梯子告天去!

作者简介:尹大全,笔名大愚,云南富源人。七岁丧母,经历坎坷,九次与死神擦肩而过。年9月左脚扭伤,年近古稀时抓紧时间创作。散文《大山口冒死拦空车》和《死神降临的瞬间》分别刊于年1月和年1月《散文选刊》原创精品头条。另一篇散文《我的地摊生涯》年12月入选第四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篇,荣获三等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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