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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午你好,
此时此刻我正坐在单位四楼房间的一觉,听着正午阳光的《我还是走吧》,因为拉萨的楼普遍都不高,所以我可以一眼看见不远处的山,中午下楼吃饭的时候,还在感慨拉萨的冬天阳光真热闹,现在一看,又阴沉下来。而在山的之间,就是一条河流,刚来拉萨的时候,我常常环绕两座桥,走上那么一圈,自从我看见死去的兔子和猫的尸体,我就没有走过了,但等到冬天过去,河流会冲刷一切。
我第一次写信是在九岁的时候,在我姐姐胁迫之下,写给在外务工的父母,那会我总是写一些流水账,今天钓了一条小鱼;今天我和姐姐去奶奶家吃饭了;今天被姐姐揍了一顿…记得那是遥远的二零零三年,母亲用的信纸还是工厂里质检用的纸张,妈妈写信说非典并不可怕,我不懂,只知道学校校门严禁除师生以外的人进入,那个门是圆拱形的,一次也进不了几个人。
大学毕业之后,我离开家,来到了这里,倒不是什么朝圣,主要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,我甚至没做过一份正儿八经的简历,去实习过几次,也在朋友开的精酿酒吧打过半年杂,只不过最终还是选择来西藏当志愿者,就是没想到明明秉持着一颗奉献精神的我,成为了报社编辑部的一员,办公室一共有四个人,有驻村回来的姐姐,有注重养生热爱瑜伽的兰州人,也有倍感亲切的藏族本地人,还有一个就是略显“无所事事”的我,当然隔壁还有万恶的编辑部领导,不多赘述了。
我的工作很简单,主要就是每周负责几个固定版块的选稿,说来惭愧,虽然我们是盈利性的报纸,但据说只卖出去了一份,没有商业广告,每天盗用一些网络上的文章,只能用我们本质上还是非盈利性的报纸来安慰自己,当然我们还是尊重版权的,在我们难产了一整年的杂志上,我完成了杂志上图片的第一次商业购买。毕竟知识无价,所以我们的报纸的稿费还停留在零几年的标准,这也导致了基本没什么人投稿。其实大部分原创作者很友好的,他们只需要一个样刊。
接触到新闻行业越久,就越觉得自己的专业知识越匮乏,但好在新闻业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地方,有人忙着写故事,有人忙着传递信息,而我,原本是一个主观性很强的人,有时候又刻意追求一些所谓的“理中客”,其实哪有那么客观的事情,就真的仅仅是生活而已。好在现在的我最多的就是时间,我还可以学一些东西,虽然不一定有用。
这段时间让我最兴奋的事情,大概就是我们住的房子终于通暖气了,我一个南方人感受到暖气,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,毕竟前几天晚上我还被冻醒了,此时此刻,暖气就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。
除夕就要到来了,说实话,虽然我是一个铁血男孩,但也十分地想家,但又觉得回家又会围绕在打扫卫生、必须早起、七大姑八大姨的人情世故之中,这几年父母好像没有要求那么多了,但还是有点惧怕,回不回家又成了一个问题,只是我好像没得选择,因为奶奶年龄大了,不回去说不过去。下半年学了几道菜,回去准备在除夕一展风采。
拉萨的五点仍旧是一片光明,天空中有一种会发光的小鸟,从我的窗外望去,布达拉宫红色的屋顶以及牛奶蜂蜜涂抹的白色漆,时间再等等吧,再给我一点时间成长。
也提前祝大家一切顺利。
波伢
NOON回复:
波伢你好:
很高兴收到你的信。你的来信是我最近读到最喜欢的文章之一,像一杯澄净的温水,让人舒适。
我没有去过拉萨,但我根据你的信,想象了你生活的环境,有山、河流、小鸟、动物的尸体、凛冽的空气和一份有些呆板无人问津的报纸。但你在信中,似乎没有说明你的情绪,不知你大多数时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儿工作呢?有什么事情让你快乐或者悲伤呢?
我也说说我的生活吧。我住在北京东五环外一座面积宽阔的小区,大部分时间我待在家,看电影或者看闲书时,我在客厅,但要是干正事,比如现在回复你的信(我的工作之一),我会来到卧室的书桌。我走到哪儿我的猫就在哪儿,悄无声息的,现在它在床上睡着了。
我的工作也很简单,采访和写稿。我采访过很多人,大部分人的面目都模糊了,只有极少的人留了下来。在一个移动硬盘中,我保留了一部分采访录音,但很少听。之所以保留这些录音,因为我认为它们日后可以成为宝贵的写作素材。虽然我还未曾以我采访过的任何一人写过一篇小说。也许写小说的念头只是我对无聊人生的一种安慰罢了。
我最大的烦恼来自我的父母,我父母总催我结婚,每次回家他们都要借机和我谈心,不开口我也知道他们要说什么。我生长在县城,县城太小了,哪家发生了新鲜事,很快便在朋友、亲戚、同事间传开了。我一直没结婚,成了我父母的耻辱。“我在饭桌上总是感到羞愧”,我父亲一次喝酒后这么对我说。今年过年,我不知将如何面对。
昨天我读到一段开头,想分享给你:“亨利·基特里奇在邻镇做了多年的药剂师。曾经,他每天早上驱车上路,有时路上积雪,有时因下雨路面湿漉漉的。夏天时,在快驶出小镇的那段路边,树莓丛中爆出野红莓的新枝。然后,他就拐上了一条更为宽敞的大道,直通药店。即使现在退休了,他仍会很早醒来,怀念起清晨曾是他最爱的时光:世界仿佛只他一人,身下传来车胎的轻微声响,阳光透过晨雾,右手边先是闪过一段短短的海湾,紧接着是高耸挺拔的松树。几乎每次,他都会稍许打开一点车窗,因为他喜爱松树的味道与空气中浓重的咸味。冬天时,他喜爱那凛冽的冷意。”
不知为何,你的信让我想起这段话。或许,这样的瞬间,它就足够支撑你活着了。
正午李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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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午的朋友们:
展信佳。
昨天晚上我爸从外面回来,问我面试情况怎么样。我简单描述了下一天的见闻。我爸说:你要不换份工作,换个行业吧。我感觉你现在的工作也没什么发展。换个稳定的,然后看你成个家,早点儿过上正常人的生活……
我没说话,就去睡觉了。
其实我爸不止一次给我这样的建议了。家长眼中的稳定工作就那几样,但我的个性和长处实在不在于此。当然我很理解做父母的心情。
我去年毕业,前前后后算起来工作了一年半。之后辞职想换一家公司,但行业环境改变了,工作也并不是那么好找,我的经验和学历这些也许都是限制。
总之,折腾了半年,最后入职了一家工作室。我本以为终于能够松口气了,没想到这里无法保证面试时承诺我的东西,最基本的那种都做不到。
于是我又再次找起了工作。就发生了开头提到的场景。
今天我问我爸,觉得我现在过的不是正常人的生活吗?我爸说:正常,但我就是觉得你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艰难了,闺女。又怕你上当受骗。咳,其实没事儿,现在哪儿那么多骗人的人啊。
怎么形容呢?唉,好想哭啊。听完这些话就感觉,自己一年以来所有的情绪都有了出口。
我以为这个过程有多难他们是不知道的,我以为父母只盼着我赶紧找个稳定工作,赶紧结婚。
其实不是的,原来他们都知道。
但我同时也觉得挺挫败的,我的选择已经没有办法让家人相信了,我不能用行动证明,我很好,别担心,别着急。
回过头看围绕在我眼前的这团迷雾,我的困境。我今年真的很想走出它了,但还是没有。也许是学历和经验造成的吧,那我就去提高这两方面就好了。
总觉得,我不该再被眼前这些东西困住了,否则我这一年的难就白受了,一点儿长进都没。它的存在也许就是为了给我提个醒儿,告诉我必须打破现在的自己,往前走,多难都要继续跑起来。
咳,说了这么多,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吧,谁不难呢,大家都有自己的困境。我拥有理解我的父母,有最好的朋友们,也挺知足了。
那就打起精神来,再往前冲一冲吧!
再和您分享一个瞬间,我和朋友们也说过。
前段时间外出,在故宫门口等公交。那天北京降温,风呼呼地刮。天特别蓝,卫兵整整齐齐地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岗,天安门前来来往往一年四季都没少的游客,故宫的红墙,红墙上空盘桓的白鸽,耳机里随机播放到《东方之珠》……
当时我站在公交站看着眼前的画面,觉得真好,北京真好,我还能有心情留意到这些真好。那些困扰我很久的东西,在生活化的场景面前,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雨的故宫面前,在历史面前,又算什么呢?
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。
爱放屁的大脸怪
NOON回复:
爱放屁的大脸怪,你好:
看了你的来信,我也觉得生活压力好大。今年好像工作特别难找,据说是经济形势走低了。希望明年你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。
我毕业以后找过两份工作,第二份工作就是正午。我在正午待了快五年,实话实说,当初来这儿我觉得我是来写作的,我就想写一篇牛逼的稿子......什么叫牛逼?从结果论来看,得刷屏、十万加什么的,但这些不重要,重要的是,我写得好啊。这个目标屡屡受挫,我写的那些稿件,像沉入湖底的石头,除了掷入时溅起忽略不计的水花,很快就被遗忘了,但是我记得我曾为一个开头两三天坐立不安,记得我反复读某个作家的书,揣摩他讲述故事的口吻。我的编辑们一直善良地鼓励我,因此,就算一篇十万加没写出来,我也不再动摇成为作家的信念,我想我可能属于大器晚成。
另一方面,随着年龄渐长,我的脑袋产生了很多杂念。换句话说,我没有以前那么纯粹了,对于写作,我不再那么较劲,这让我活得放松了一些。你说得对,“大家都有自己的困境”。前段时间,我看到池子在姜思达的节目里说,他越来越确定一件事,“不创作,就去死”。我想,那我是不是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?我的心底隐隐不安。
提前祝你新年快乐,共同突破困境。
正午李纯
3
正午,展信佳。
现在是12:55,不知算不算正午。
这两个月以来心情反复,我想大体是因为婚姻吧。与新婚一年的老公这一两个月在离婚的边缘试探。在一起已经五年,可能在快节奏的当今,七年之痒也缩短到了五年之痒、六年之痒吧。这一次,有无法跨越的原则问题,但彼此真的爱得太过深沉,还是选择一起坐下来修补我们千疮百孔的关系。
过去一年,我经历了除生死之外的很多大事。父亲一年前开始服刑,使得我对原本顺遂的生活、明亮的未来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全感。
这次和老公发生这样的事情,于我又是沉重的一击。想起不久前看过的一部电影,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。松子其实出身不错,在她年轻时我甚至以为她就会这样顺遂地活下去,可是没想到一次次错误的决定和失败的际遇,让她最终住在垃圾堆的家里,死于调皮小孩的棒球棒。我特别不理解这样出身的一个人,怎么会突然因为男人就不热爱生活不热爱自己了。后来才想起来,第一次,被误会偷钱为学生顶罪被辞退时,她振作了;第二次,男朋友家暴她后自杀时,她振作了;第三次,男朋友把她当小三不愿跟她结婚时离开,她振作了,第四次第五次她都振作了,而压倒成年人的往往都是最后一根稻草。
之前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松子就这么放弃生活了,但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,我哪一刻到达那个临界点,不知道何时我可能就振作不起来了。我可是一个爱旅行、爱阳光、爱一切美好事物,不为爱情所扰的人。但有很多时刻,我真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走出这个情绪了。
说了这么多,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。没关系,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,但这一刻至少我发泄出来了。
西尔
NOON回复:
西尔:
感谢来信,我想我不是最适合回复这封信的人,我没有结婚,也从没有过像你这样长久的亲密关系,但我想如果出了问题,就去调整去改变。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”,我不同意这句话,我认为,人的情感是相通的,因此,人和人才有交流的可能,只要心怀足够的同情心和耐心去看待另一个人,即便不能感同身受,至少你的世界会变得更开阔。他人是一面镜子,也令我们反观自身。
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耶茨,外界普遍认为他是一个消极的作家,他的主人公总伴随缺陷,要么志大才疏,要么怯懦软弱,最终不可避免地沦为“失败者”。但我们忽略了那些人物的另一面,他们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遐想,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努力,尽管每一次都被现实残忍地击打,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完全绝望,也许希望像一根火柴那么细小,他们是勇敢的人,从未放弃对新生活的追寻。
总之,不要放弃啊。
正午李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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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午,你们好。
最近正火的《ModernLove》看完后,知道它来源于《纽约时报》一个读者来信的专栏,一下就想到了正午。
可这封信却不是关于爱的故事。我没想到会给正午写信,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